爱心款物和志愿者陆续涌向天边的古路村小学的同时,也带去了捐款使用和管理等一些新问题
新闻背景
古路村,一个鲜为外人所知的彝族山寨,位于国家地质公园大渡河峡谷老苍沟下侧的悬崖绝壁上,属四川雅安汉源县永利彝族乡行政管辖。
几近90度的陡壁上的一条千回百转的“Z”字形“骡马道”,是古路村与外界交流的唯一通道。古路村小学隐于云中。26年来,它由一个叫申其军的代课教师守护着。今年7月中旬,毕业于湖北第二师范学院的包唐韬来这里做志愿者,9月下旬,包唐韬的学妹杨菲也来到了这里。
“兰豹,小心!”古路村小学学生兰豹站在沙包游戏队伍中,脸上再次露出无邪的笑容。10月下旬,受湖北一些爱心单位的邀请,兰豹随着老师申其军历经了约1周的武汉行。这趟旅行曾让兰豹吃不下饭,回来后也一度无法融入同学中,好在游戏唤回了孩子的天性。
申其军和古路村小学的故事经本报报道后,社会将关注的目光纷纷投向古路村,越来越多的捐款汇入古路村小学。截至20日,古路村小学共接收捐款5万余元,还有一些衣服和学习用品。然而,古路村小学乃至整个古路村,能否像孩子一样克服不适?11月20日,记者再访天边小学。
反差 “天边”的孩子到武汉
再访古路村,熟悉的篱笆门上多了几个字“请尊重孩子的课堂,谢绝打扰”。教室外的空地上,一群学生正在玩沙包游戏,衣着单薄的兰豹在人群中跳来躲去,微微出了汗。10月下旬,五年级学生兰豹因为“不怕生、大方”,被志愿者选为学生代表,和申其军一起去了趟武汉。这是迄今为止,他经历的最远一趟旅行。兰豹生平第一次坐火车,车厢里,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,既兴奋又好奇,不明白为什么窗外的大树都在“后退”。到达武汉后,兰豹怯生生地钻进邀请单位派来的小轿车,紧紧抓住老师的衣角,看街上各种各样的汽车。面对陌生人的提问,他有些不自然,只用“是!对!好!”这种最简单的词语回答,声音响亮,背挺直。
吃饭的时候,兰豹坐在饭桌的一角,愁眉不展,一副没有胃口的样子。邀请单位连忙问,是不是菜不好吃?在申其军的鼓励下,兰豹才告诉大家,这里跟家里不一样,群山变成高楼,骡马变成汽车,家里一天只吃两顿饭,可是武汉一天要吃三顿,菜还特别多。他适应不了。兰豹的“无法适应”打动了更多的人,他每到一个地方,总有不同的人嘘寒问暖,送来玩具。
尽管在武汉有诸多不适应,回到古路村,兰豹还是绘声绘色给同学们讲了武汉的见闻,外面有很多汽车,外面的环境比我们好一千倍一万倍。“同学们都不说话,一动不动地看着我。”那次演讲让兰豹至今都很骄傲,他说,就连班上沙包玩得最好的同学都在看着他。兰豹内心发生了微妙变化。回了趟武汉的杨菲,用笔记本电脑给学生发动画片,所有的孩子都围了上去,只有兰豹一个人坐在一旁,脸上露出不在乎的表情。为此,包唐韬几次找兰豹谈话。而兰豹也渐渐感觉到和同学们疏远后的不自然。尤其是在课间,看在大家都在玩沙包游戏,他终于忍不住加入进去。当自己被沙包击中时,他再次露出了笑脸。
如今,他已经渐渐淡忘武汉的汽车和高楼,他说,“还是跟同学们打沙包最快乐”。
进展 家长背3岁娃来上课
古路村小学乃至整个古路村的改变才刚刚开始。学校的两间办公室里多了两台台式电话。下课时,申其军总是守在电话旁。铃声一响,申其军立即按下免提,捧起电话,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和对方交流。挂掉电话,申其军用笔仔细记下通话内容。“每天至少要接五六个外面来的电话。”笔记本上的内容主要有两项:媒体(包括国外媒体)预约采访,社会各界的关心和捐赠。申其军详细记录了每笔捐赠的金额和相关事宜,以及这些捐赠款的开销。翻开捐赠款项记录首页,申其军说:“你看,这些都是武汉的医院、学校和好心人捐赠的。”相对于兰豹的不适,武汉之行对于申其军来说,更多的是给了他肯定和鼓舞。申其军说,他这一生,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好的待遇。“知道吗?我们每天的午餐都不下于500元。”申其军有些复杂的感慨,“一生中能享受一天这样的时光都很幸福了。”
回学校后,越来越多的家长将孩子们送了过来,申其军又增设学前班。村民申志海的儿子申其明今年刚满3岁,申志海每天都将儿子背在背篓里面送到学校。在申其军看来,更多的家长将学生送来学校,甚至一些在外地读书的学生也要转回古路村小学,是家长对自己的肯定,为此,他很是开心。
问题 志愿者应如何帮助“古路”?
20日最后一节课,申其军通知学生,三年级明天每人带10个土豆,五年级的带一些柴火。因为第二天,将有35位来自成都和乐山的志愿者要上山来。
问题1 志愿者影响孩子们了吗?
当晚,申其军没有回家,连夜赶制了《永利古路小学校规校纪》《教师制度》和《班主任工作职责》。“不准染发、烫发……按照上级规定,奉献山区教育……”写在白纸上的校规校纪贴在泛黄的墙壁上。“不知道为什么要搞这些,难道多了这些规章制度,学校才更有学校的味道?”包唐韬有些纳闷。
对于不断造访的志愿者,杨菲也有看法。“不要摆出一副施舍者的样子。”杨菲说,之前,有一些志愿者来到古路村,这里嫌脏,那里嫌破,杨菲没给对方好脸色,对方只好灰溜溜地下了山。还有一些人,拧着几盒文具来,还要求接待。“小学又不是接待所!”包唐韬有些生气,“为接乐山成都来的35个人,今天(21日)又有3名学生没上课,被申老师派下山了。”3个孩子等了一天没等到人,恹恹地牵着骡马回学校。
当然,也有非常受欢迎的志愿者,比如四川音乐学院潘宁静等6名学生。到了汉源后,徒步走到乌斯河,自带了粮食和睡袋,问路上山。“他们从不打扰学生上课,自己烧火煮饭,上课时不喧闹不围观,还给孩子们讲课。”包唐韬说,这种志愿者,虽然没有给予太多物质上的帮助,却是他所欢迎的。
问题2 捐款如何使用和管理
捐款的使用的确是个敏感话题。在申其军的账目上,一些捐款用在了接待志愿者上,包括购买棉被供志愿者使用,以及购买食物。申其军说:“别人是来帮助我们的。”捐款的使用引来了包唐韬、杨菲与申其军的争执。包杨二人认为,捐款必须用在学生身上,志愿者要献爱心,也要自己解决食宿问题。争执后三人商定,使用捐款至少要经三人同意。即便如此,仍存在一些问题,比如,所有的捐款都打在申其军的私人账户上。“我不是说申老师有什么问题,但是没有监管机制,对大家都不好。如果变得太复杂,我真的想离开了。”
“社会要关注的,应该是这些孩子们。”包唐韬望着教室外嬉戏的学生,“李花,父亲50多岁才娶了她母亲,老来得子,她和她哥哥将来读书都是问题;申其才兄弟,母亲早逝,父亲有病,连盐都买不起……”他说,他希望能在建立一种长效帮助机制后离开。
目前,古路村小学毕业的12名中学生已得到了每月250元的长期补助,由一名湖北热心人提供。 (舒张惠 杨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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