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岁的周挺有点怕过河,为此他还逃过课.
"这里有桥就好啦,我一下子就走过来了."9岁的黄杰说这是他现在最大的愿望.
每周星期天上午和星期五下午是学生们上下学的时候.
编者按 大河、破船、绳索,这是湖南桑植县大吾坝村孩子们上学途中的唯一内容。相对于外界动辄数十亿、上百亿元投资兴建桥梁的大手笔而言,大吾坝村人短期内最大的奢望是买一根结实的麻绳,替代已经用了不知多久的渡船绳,而远期的目标,则是建一座能走人的桥。因为没有桥,这里的孩子每天与危险相伴,这里的老师多了守望渡口的特殊任务,这里的村民心中始终有一份热盼。日前,本报记者远赴大吾坝村,深度体验这里的生活,记录下孩子们艰辛求学的经历和村民盼望修桥的故事,愿这些故事,能够触动每一个善良读者的心,让这座村民和孩子们的希望之桥不再遥远。
2008年4月19日上午,星期天,大吾坝村。
78岁高龄的老教师沈柏芝像往常一样老早地来到河边,等待护送一群孩子过河上学。
由于没有桥,破旧的渡船成了大吾坝村通往外界的唯一交通工具。澧水河阻断了大吾坝村孩子的求学路。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孩子们背着书包安安全全的从桥上走过,是沈柏芝最大的期盼,也是大吾坝村村民们祖祖辈辈的期盼。
1 乡村老教师的守护
渡口上,小孩们越来越多,活泼的身影和清脆的笑语声在青山绿水中荡漾。沈柏芝招呼前面十个小孩上船,船舷与岸边还有点距离,他俯下身,颤巍巍地伸出双手,把孩子们一个一个地接到船板上。“分成两队,往中间站,别靠近船边!”老人一边大声喊着,像一只老母鸡护送着自己的鸡仔。
9岁的沈世泽第一个跳进船舱,紧接着,后面好几个都往前面挤,小船失去了平衡,向水中倾斜,引起孩子们一阵尖叫。沈柏芝立即叫孩子们别慌、别动,他双脚分开,稳住了船身。
大吾坝村位于澧水上游,是贺龙的故乡桑植县岩屋口乡的一个土家族小山村,依山傍水,村口流淌着碧绿的河水。河水阻挡了孩子们的上学之路,过河全靠一只破旧的小渡船。沈柏芝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村子里的老教师,精神矍铄,脸上写满了沧桑,一有空他便守望在河边,护送村里30多个学生安全过河。
河两岸由一根细铁丝连接,木船一头的绳索用铁环套在铁丝上,沈老站在船头,一手握住绳索,将船缓缓地滑向对岸,老船工在船尾撑篙。上个月还只是一条小溪,这几天下雨,水面暴涨,变成了一条来势汹汹的河。船到中流,开始有点晃晃悠悠,孩子们静不作声,一脸惊恐地望着湍急的河水。
快到岸了,水淹过了石头,船靠不了岸,一名穿着套靴的村民下水,将船拉靠岸。沈老立即将孩子一个一个送上岸,河对岸,还有一批学生等着他……
孩子们一上岸就活蹦乱跳,四处打闹,全然忘记了刚才过河的危险。
没有桥,他们每天都要面对这种危险。
一场意外发生在今年2月26日,沈世泽去上学时因为贪玩迟到了,其他同学早已结伴过河,他一个人跳进船舱,熟练地握住铁环套住的绳索,驶向对岸。快到岸时,他的右脚不小心被绳索拌住,身体失去平衡,跌入河中!
幸好他会游泳……虽然是虚惊一场,但当他回到家中一说,全家人都吓坏了。从这以后,村民们再也不敢让自己的小孩独自过河去上学了。为保证学生安全,村主任藤建洲发动全村每人捐款5元,请了一位老船工到渡口接送,每年工资3000元。
因为没有桥,1998年修好的希望小学已经荒废,村里30多个小学生要渡河到20里外的乡中心完小读书。从2003年开始没有老师愿意来这个偏僻的山村了。现在,村里的希望小学只办有8个小孩的幼儿园,村主任出面费尽口舌,请本村一个念了中专的女生教,500元一个月的工资由村民集资负担。“不能让孩子们因为没有桥,一出生就接受不到正常的启蒙教育。”村主任藤建洲说。
2 一根麻绳联接的上学路
因为偏远,大吾坝村是岩屋口乡唯一没有通桥通路的地方,对岸乡村有水泥公路直通县城,大吾坝村村民却享受不到这种便利。
从村里到中心小学,渡过澧水河,跨过两座山,步行需要近两个小时。为让学生天黑前赶回家,大吾坝村的学生星期五下午放学,周日下午开始上课。
72岁的吴伏香奶奶领着3个孙子过河,儿媳在广州一家灯泡厂打工,为了减少过桥的麻烦,她带着3个孙子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陪读。为省钱,每个星期天,吴奶奶都要从村里背上四个人的柴、米、菜等生活用品到学校去。背着背篓,腰弯得像一座拱桥。60岁的龙湘跟吴奶奶租住在一起,她也带着两个孙子陪读,儿媳同样在外打工。像吴伏香这样的陪读老人,村里还有5个。
每个星期五的下午,几个老人带着一大群孩子走在放学的山路上,成了这个山村一道别样的风景。大吾坝村学生的上学安全也是潘能平老师最牵挂的事情。潘老师与大吾坝村的家长沟通得最多,遇到汛期过河不安全,他便安排大吾坝村的学生到自己家里吃住。
沈世泽的数学很好,他说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后能当一名建筑师,“能修大桥梁”,说话时他把双手举向天空,充满稚气的脸上写满了笑容。10岁的沈佳说她最喜欢画桥,“我喜欢桥,能跨过大河,很宏伟!”
“尽管上学不方便,孩子们却很刻苦。”潘老师告诉我们,三年级前一二名的学生都来自大吾坝村。
3 老支书的嘱托
三年前,村主任藤建洲上任时,62岁的老村支书周德进嘱咐他:一定要把村里的桥修好。三年来,他开始不断向乡里、县里打报告,反映情况、请求
修桥,想办法筹集资金。
汛期快到了,他刚刚花了一千多元把漏水的渡船修好。“如果再遇暴雨,河水淹过绳索,孩子们就过不了河了。”站在河边,藤建洲忧心忡忡。他担忧的是整个山村的未来,澧水阻隔了孩子们的求知路,因为没有桥,30多个孩子时刻面临着危险,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把桥修好,让孩子们安安全全地上学、成长。
河水最深的时候有四五米,最浅的时候也有一米多,每年5到7月份,经常遇到大雨,澧水暴涨,破旧的渡船便过不了。秋冬季节,有时渡船的绳子断了,家长们就只能背着那群孩子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涉水渡河。没有桥,甚至发生过上学的孩子被河水吞没的惨剧。修一座联通外界的桥,成了村民们祖祖辈辈的愿望。
老渡工休息的房间里,有一条打了密密麻麻的结的麻绳。这是前不久还在用的老绳索。因为绳索断了又接、接了又断,随着时间的流逝,已经有好几百个结了。年前,沈柏芝老人为了让大家能够过一个安全祥和的春节,掏出自己的积蓄买了一条新麻绳。
每次学生们过河,79岁的老教师沈柏枝都会过来送送.
老奶奶们背着日用品、米和菜到学校陪读.
大吾坝小学现在已荒废了,只剩下一个村里请的老师和8个幼儿班的孩子在这里学习.
岩屋口乡中心小学的老师对大吾坝村学生的上下学也很关心,班主任让9岁的沈冲担任大吾坝村3年级学生的安全队长,让他提醒学生们过河时时刻注意安全。
天气恶劣或汛期,学生们就得走2个多小时山路到另一个村庄过桥上学.
盼桥
大吾坝村有181户598人,去年人均纯收入仅865元,是远近闻名的贫困村。这里曾是革命根据地,当年村里就有9条土家汉子参加了贺龙的红军。1935年初,贺龙率领红二、六军团在大吾坝附近陈家河的一场伏击战中,将国民党军一个师两千多人全歼。
“来往村民要过河,盼望大桥需要建;冬天涉水最伤心,冰冷刺骨都冻僵。”沈老写了一首打油诗盼望修桥。
对桥的期盼,是大吾坝村民几代人的希望。一次刻骨铭心的经历,沈老还历历在目:他教书时,几个学生一起过河,渡到中央,一个女生站在船舷不小心一头栽下被水冲走了。当时正是春汛时期,幸好另外一位男老师眼疾手快,沿着河岸跑了五百多米才下水将女生捞上来。这样的危险对于大吾坝村民来说是经常经历的。
藤建洲说,2006年9月,船坏了,他叔叔涉水到对岸的水田里洒农药,在河中央不小心摔倒,被水冲走了。
去年11月份,32岁的陈金华背着八九个月大的儿子周帅去探亲,渡船快上岸时,她脚踩空,和儿子一起掉入水中,还好秋天水浅,母子平安。
老船工也遇过一次险,一年夏天涨水时,有个村民有急事要过河,特请他帮忙,不料还没到河中,船身受到风浪冲击,绳索断了,船往下游漂了好几里,船工凭借经验拼死稳住船,在别人帮助下才缓缓靠岸。
桥,也阻断了村民们的致富之路。
2005年夏,藤建洲准备带领村民调整产业结构,拟与一家茶叶生产公司合作将原有的300多亩茶场进行改良,统一采摘,统一加工,实行“公司+基地+农户”的规模化生产。茶叶公司检验了茶叶,认为质量好,原计划投入一条茶叶加工、包装生产线,却因没有桥,交通不方便而使计划落空。另外,山上还有四五千亩的经济林,有成材的松木、杉木可以外运。
藤建洲说,昨天刚下了一场春雨,是犁田的好时机,大吾坝的村民却只能在家里干着急,因为牛过不了河。过几天,田里的水没有了,耽误了耕种季节。
在大吾坝村,卖一头肥猪,要比对岸少一两百元钱,因为最困难的是将猪运过河,肥猪到船上就会乱奔跳入水中,猪贩们想了个办法,趁秋冬时节,河水退下去,由两个人抓住猪耳在浅水中拖过河。藤建洲介绍,因为老亏本,现在村里养猪的越来越少,大部分青年都外出务工了。
5 现实困境
藤建洲已经跟村民们商量好,全村23名党员,每人捐一千元以上,181户村民每户捐500元以上,河对岸的六家塔村和邻村都愿意出人力物力。跟大吾坝村一样在澧水南岸的还有河口乡朝东村、科溪村,一共两千多村民,桥修好后,他们也将受益。
2004年,桑植县农办在大吾坝村扶贫,曾着手筹建大桥,由于资金缺口太大,愿望落空。但村民们建桥的愿望越来越强烈,村民们愿自筹资金10万元,并且修通了4公里的村级简易公路,连通村口船码头。据初步估算,桥址定在大吾坝村船码头,桥长约80米,桥宽6米,需资金七八十万元。
与此相呼应的是,今年3月份,一个名为“松门溪”的网友在网上论坛发表《震撼!湘西一个山村老教师的泣血呼唤》的帖子,讲述了大吾坝村人祖祖辈辈盼望修桥的故事,并联系一批网友组建了“爱心桥促进会”。但目前,网友捐款仅500元,“松门溪”希望有更多的社会力量帮助大吾坝村圆梦。
桑植县交通局副局长刘绍安告诉《法制周报》记者,大吾坝村修桥已经纳入了全县的规划中,但这样的桥全县有30多座,桑植县是全国贫困县,修桥资金亟缺,省里每年拨款约200万元,也只够修三座。“大吾坝村的情况我们会引起重视,与当地乡政府、村民一起,积极筹措配套资金,争取早日通桥。”
采访结束离开大吾坝时,沈柏芝老人紧紧握住了记者的手,“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,就是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这条河上修一座桥,让这群孩子们背着书包安安全全去上学……”说话时,老人的声音是颤抖的,眼睛湿润了。
记者手记
那一双双渴望的眼神
河岸边那一双双渴望的眼神始终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。孩子们上学路上的喜悦、渡河时的恐惧与教室里认真学习的场景,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破旧的木船、打结的绳索,一位老教师,30多个小学生,成了一道质朴的风景线。
一条河,阻挡了孩子们的求知路;一条河,主宰了小山村几辈人的命运。
沈柏芝老人从衣兜里掏出一份“修桥报告”给我们,村主任说是他昨晚听说有记者要来采访修桥,连夜写好的。报告最后写着,“永远不会忘记党的恩情”,颤巍巍的字迹记录着这位乡村老教师一辈子最大的心愿:修好桥,让孩子们安安全全去上学。
大吾坝村大都是七八十年代的木屋,邻村早已换成了砖瓦楼房,河两岸形成了鲜明对比。因为没有桥,大吾坝村仍然固守着清贫。关于没有桥的历史,每个村民都能讲一段故事。
这个线索最先源于网友“松门溪”的发帖,“松门溪”是大吾坝村走出来的仅有的三名大学生之一,现在长沙工作。“在那个山沟沟里,除了篱笆、狗和墙,外面的世界是怎样,他们很难知道。”贫穷、落后、上学的艰辛都源于没有一座联通外界的桥梁,他期望村里的孩子们,别再延续祖祖辈辈没有桥的生活。
最近,“松门溪”准备与一些大学生网友一起,到街头进行广告募捐,为修桥助一臂之力。
但愿,这座希望之桥不再遥远。(蒋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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